【中國．浙江】被淘寶餵養致富的偏僻村莊裡，我曾如此靠近「王倩們」｜麗水｜義烏｜遂昌｜淘寶村
中國P2P網路金融詐騙案越演越烈，甚至造成自殺案件頻傳。為何在年輕一代人心中，網路金融服務倒台會這麼嚴重？本文並非無批判政治，單純分享過去到中國浙江四級鄉鎮出差時所目睹，「王倩們」的成長環境。
我曾經實際接觸了後來的「王倩們」。
王倩是誰？今年下半年，中國P2P金融借貸服務陸續發生倒閉潮，造成許多血本無歸的民眾抗議求償未果，自殺事件頻傳，王倩也是其中一位。她因為被騙了20多萬元人民幣，大約台幣100多萬吧，數次上訪未果，最後悲劇地在九月選擇自殺。
折合台幣一百多萬元，王倩才31歲，這樣的年輕人到大城市裡頭再拼搏幾年其實錢都回來了，為什麼選擇激烈尋死？在王倩的遺書中提到：「錢不是最重要的，錢再賺就有了，」並指此事件讓她三觀全毀。（指：世界觀、人生觀、價值觀）
2013年，我造訪了浙江省的三個小村莊，這三個小村莊，都有超過一成的人口在淘寶、天貓上開網路商店，並且每年營業額超過五千萬台幣，所以被稱為「淘寶村」。當時，我之所以想要去那裡看看，是因為當時準備在美國上市的阿里巴巴，不斷向外釋出一個訊息：「阿里巴巴改善了農村與都市間的距離」。
這三個小村莊，距離王倩的家鄉浙江金華浦江縣，都是謝天謝地「只要」兩小時車程。真實造訪過後，我發現，如果我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，王倩遇到的事情，真的，就是，這麼嚴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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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永遠忘不了下鄉的那一天的衝擊。
我要造訪的村子是麗水縉雲縣北山村，在車輛呼嘯而過的高速公路路肩上，我與攝影師搭上當地代表人的車，心中忐忑不安，窗外風景從杭州的都市高樓一直到工廠民房，再駛進荒郊野外，草比車高，我真的一度覺得自己是不是被綁架了，由此可知，這個北山村真的有夠荒涼。（想知道當時我的內心小劇場可以看另外一篇文章【十三顆小行星：麗水，下鄉】）。
趕在中午前我們抵達了北山村，這裡說有多偏僻、就有多偏僻。映入眼簾是稀疏幾棟土砌成的屋子，這兒不但沒有柏油路、連石板路都沒有，道路跟房屋一樣都黃僕僕的，村子裡沒什麼人在走動，唯有廣場上突兀地聳立著一個看板特別光潔，上頭寫著：淘寳示範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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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沿路風景就是這樣，只差後面是平原還是山路。 |
賣淘寶？在這個破村子裡？開玩笑嗎？但還真的。這些破敗的土房子裡頭，大部分都堆滿了貨物，打赤膊的年輕人在理頭理貨。還有幾間裡頭放了簡單的ＯＡ辦公家具，「嘎茲------嘎茲-------」點陣式印表機正在列印出貨單，「叮咚！叮咚！」淘寶上的通訊軟體好像叫做啥米阿里旺旺的，正此起彼落傳來買家的詢問訊息。
想像一下，你在台東手腳並用爬了兩、三個小時的山以後，來到一個部落，裡頭的小店一年恐怕不到100個訪客，但是卻可以賣出1600支iPhone！海市蜃樓一般奇幻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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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村子裡大部分的屋子長這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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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這是村里“熱鬧”的地方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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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這是屋子內裡很違和的景象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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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北山村遇見呂振鴻。他的辦公室裡頭掛了一張超大型與馬雲的合照，他跟我說：「沒有馬總，沒有我。他是我的恩人，他是神。」
在2006年回到北山村開網店之前，他的人生基本上就是個魯蛇。他曾經在麗水市區推著餐車叫賣燒餅、也曾去杭州開過餐館，但做什麼就賠什麼。後來他發現從義烏批貨在淘寳上販售是一個好生意，於是回到老家在便宜的土磚屋中創業，搭上了淘寶起飛的年代，一路蓋了工廠自創了品牌，年營業額超過20億新台幣。
王倩的家鄉浦江縣盛產紅提葡萄，正巧，我也去了一個盛產紅提的農村，認識了一個農人叫做祝小水。為了造訪他的紅提葡萄園，我又多了兩個小時黃沙滾滾漫天飛的路程。他說，以前把葡萄送到批發市場一斤5塊人民幣，還得巴巴著等人買。現在在網路上賣，一週銷售金額超過一百萬人民幣。
那時阿里巴巴正鬧著上市破局，祝小水倒不在意阿里巴巴究竟會不會上市、在哪上市，對他來說，最重要的事情是多了一個管道把他的葡萄賣掉。祝小水說，他住的村子裡以前只有平房，這幾年，開始出現了集合式住宅，他們可以「住高樓」，有些年輕人娶媳婦，就住這種高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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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年輕的我與農民（不要看人家很老的樣子，其實人家才三十幾歲ＸＤＤ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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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那些賣葡萄的農民們。 |
我原先擔心這些鄉鎮的旅館會不會很破爛、廁所會不會沒有門？當地代表人拍拍胸脯跟我說，這幾年來這裡出差的都市人多了，四星級飯店也蓋起來了。果不其然，飯店自助式早餐的取菜區，那餐盤的蓋子竟然還是感應式自動開合。
距離浦江縣最近的城鎮是義烏，我也去了那裡的一個小村叫做青岩劉，這裡聚集了許多要到義烏小商品城批貨的年輕人。
我遇見余雲輝，他從溫州來到這裡唸書，但大學沒念完就因為網店太忙而休學了。有錢賺，當賺。問他父母會不會反對休學，答「一開始會」，又問父母又贊同的原因是什麼？再答「過年口袋鼓鼓回家發紅包」，喔，那時他睡眼惺忪，聽說前一晚包了整夜的包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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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塞滿貨物的倉庫，在農村裡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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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返鄉創業的年輕人，買了一間「高樓」，給上海來的媳婦兒住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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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在租屋公布欄前，我打電話問房東租出去了沒，意外發現，這破爛小區，出租率非常高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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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岩劉村裡頭的房子很搶手，有中國人有韓國人也有非洲人。有的人生意失敗搬走了，但立刻就會有新的租客搬進來。就像在網路平台上冒出的新賺錢方式一樣，一個失敗了，會有另一個冒出來。
王倩出生在撥接上網的年代，他一定可以深刻感受到，千奇百怪的網路服務出現以後，生活環境的改變有多大。他的朋友圈中肯定充斥著因為擁抱網路新服務而致富的人，也許賣淘寶，也許成為微商，也許成為滴滴打車司機，也許成為載歌載舞的直播主。
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，把錢拿去在網路上借貸給別人，賺取高報酬的利息，又有什麼奇怪呢？
「王倩們」不是貪心，他們只是太相信。如果要用台灣人都熟悉的景象來形容，我突然想到某一年宏達電的股東會，一個老人家拿著麥克風說，他是台塑退休老員工，他相信王董事長的女兒，於是把退休金都拿去買宏達電的股票，如今只能在新店溪旁邊的菜園種菜，因為一開電視就忍不住想要去跳樓。
那絕對是雙重打擊，慘的是股票現值，痛的是錯付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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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這台貨車，超級，超級，無敵「長」，在義烏，這種車到處都是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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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最後放一張很恐怖的「當地有名的麵店」，我很高興吃完以後我沒拉肚子。 |
｜延伸閱讀｜十三顆小行星的中國下鄉之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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｜關於基隆游太太｜
擁有五星級假貴婦與荒野流浪者的雙重身分，十年來扮演稱職的財經記者，嫁做人婦後，開始書寫自己智商低落但總能活著回家的旅遊見聞。與爸媽丈夫旅行時永遠都處於憤怒狀態，所以出了一本叫做《廢物旅行》的書，歡迎追蹤我的臉書粉絲專頁「基隆游太太」獲得更多平凡人的荒野遊蹤。
